能否將趙孟頫的書法復古思想視為書法界的文藝復興?
網(wǎng)友解答: 元朝書法家中,趙孟頫應該是代表性的人物之一,其書法水平相當高,從源頭上來說,趙孟頫的書法非常干凈、利落,直追魏晉二王書法,也承接了二王書法的精髓,所以,中國書法史上對趙孟頫書
元朝書法家中,趙孟頫應該是代表性的人物之一,其書法水平相當高,從源頭上來說,趙孟頫的書法非常干凈、利落,直追魏晉二王書法,也承接了二王書法的精髓,所以,中國書法史上對趙孟頫書法的認知,基本上是從帖學這一派角度來進行看待的。至于趙孟頫的書法主張,也非常簡單,那就是以古為師,學古用古,趙孟頫的每一個字都是從古法而來,又帶有古法的氣韻。
但是,趙孟頫書法中的“古韻”,并沒有被后世的書法家、理論家所看重,甚至他們對此還頗有微詞。
比如,項穆在《書法雅言》中對于趙孟頫這樣評價:
若夫趙孟頫之書,溫潤閑雅,似接右軍正脈之傳,妍媚纖柔,殊乏大節(jié)不奪之氣。而包世臣、康有為更加不客氣,直接稱(趙孟頫的書法)“矜寵善狎”、“并傷怯弱”。
為什么這些書法家、理論家似乎對趙孟頫當時做的努力并不認可?是什么讓他們做出如此的評論呢?
讓我們回到趙孟頫這個人,回到1286年。
縱觀忽必烈的一生,有一個時間點非常特殊,那就是公元1286年,這也是元朝書法大家趙孟頫一生最為重要的轉(zhuǎn)折點。就在這一年,他們倆相遇了。時年37歲的程鉅夫,奉忽必烈之名,到江南一帶遍訪名士,請他們出山,為朝廷效力。而臨行前,忽必烈特別囑咐程鉅夫,務必要把趙孟頫請出山,為了表示重視,還特意用漢文寫了詔書命令他帶去,程鉅夫表示一定不負重托。
實際上,這已經(jīng)不是第一次有人去請趙孟頫出山了。然而這一次程鉅夫似乎早有準備,經(jīng)過一番詳細的攀談,趙孟頫終于答應了程鉅夫的邀請,答應出來做官。
趙孟頫答應得很蹊蹺,然而這件事情卻也不難分析。
這一切要想解答的清楚,還要從程鉅夫這個人說起。
程鉅夫是典型的出生在南宋、但賞識在元朝的漢人,和趙孟頫顯赫的身世不同,程鉅夫生活在一個典型的官宦之家,家學淵源深厚,但是做的官都不算大。南宋朝廷偏安一隅,并不能真正使用、挖掘人才,所以程鉅夫沒有什么進階的機會。
1258年,忽必烈揮師南下,元朝推翻南宋,終于在版圖意義上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少數(shù)民族國家,而這次劇烈的政權(quán)變動,給了程鉅夫一個絕佳的機會。
1276年,元軍將攻南城,程飛卿獻城降元,因程鉅夫是叔父的嗣子,作為人質(zhì)進京。這就是程鉅夫一生最為重要的轉(zhuǎn)折點,也就是這次進京之后不久,忽必烈有一次忽然見到程鉅夫,就招來詢問他是誰,程鉅夫?qū)Υ鹑缌?,深得忽必烈的喜歡,當時他就對程鉅夫說:
朕觀此人相貌,已應貴顯。
所以,忽必烈對于程鉅夫立刻委以重任,而程鉅夫也是為數(shù)不多的被忽必烈重用的南人之一。程鉅夫本身作為一個“南人”,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下還是會受到一些歧視的,所以他利用自己和忽必烈之間的關(guān)系,竭力勸說忽必烈重用“南人”,為此他還專門上書,請求忽必烈設立“國學”,重視文化建設。
實際上,這些話句句說到忽必烈心坎里了。
我們站在忽必烈的角度上來思考這件事情,就非常清楚了。雖說元朝經(jīng)過崖山一戰(zhàn),把中原歸于統(tǒng)一了,但是這僅僅是疆域上暫時的穩(wěn)定統(tǒng)一,生活在大元帝國各個角落的人,仍然存在很深的隔閡,尤其是當時被稱作是“南人”的漢人以及統(tǒng)治者——蒙古人——之間,是存在非常尖銳的身份分化的。
而這些忽必烈非常清楚,他知道,一個帝國疆域的統(tǒng)一,終究不是長久之計,只有把各個地方的人整合起來,維系在一起,才能達到長治久安。
因此,程鉅夫被賞識、被重用,也就理所應當了。
而程鉅夫也非常了解如何去維系、保持自己溝通蒙古上層的同時,又如何去利用自己南宋遺民的身份來達到兩個對立團體的統(tǒng)一。
所以當趙孟頫遇到程鉅夫,想必程鉅夫也將這一番道理告訴了趙孟頫,否則趙孟頫也不會這樣輕易答應出山的。
而從趙孟頫往后一系列的動作行為來看,趙孟頫也基本上是按照這一思路來確定自己在元朝中的政治角色的,而程鉅夫整合、維系兩個對立團體的任務中,非常重要的文化建設部分就落在了趙孟頫身上。
1286年,忽必烈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趙孟頫,大為贊賞。但是無論是忽必烈還是程鉅夫,都太小看趙孟頫了。
趙孟頫雖說是一代文人,舞文弄墨、吟誦風花雪月是他從小就有的貴族標配。但是趙孟頫的才能可不僅僅局限于此,他在后來元朝的法律、法規(guī)的制定、,經(jīng)濟、交通的疏導和建設等方面都發(fā)揮了巨大的作用,楊載認為“孟頫之才為書畫所掩,知其書畫,不知其文章,知其文章,不知其經(jīng)濟之不。人以為知言”,可見,趙孟頫的才能廣泛。
而忽必烈之所以重用趙孟頫,很大一部分動機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姿態(tài),而并非真正的想要重用他,而當時元朝內(nèi)部對于漢人的歧視還是存在的,所以趙孟頫也非常敏銳的覺察到了這一點,再加上當時南宋遺民對于趙孟頫出山仕元這件事頗為不滿,指責他不忠不孝,對不起自己祖宗,所以種種壓力之下,趙孟頫不斷自求外放,常常留戀山水,吟誦詩文派遣心中孤苦之情。
但是趙孟頫始終沒有忘記他出山的最初動力,這也算是他和程鉅夫一起立下的約定, 那就是不遺余力的保護中原文明、中原文化,使其不至于被斷滅。
正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之下,趙孟頫提出了他所謂的“崇古”、“復古”思想。
崇古、復古思想,集中體現(xiàn)于他的書畫理念上。由于他認為“書畫本來同”、書畫同源,所以對于他繪畫藝術(shù)思想的解讀,也應該看作是對于他書法理論的闡述。
而趙孟頫提出“崇古”“復古”思想的邏輯起點,是從中國文學、文化的發(fā)展脈絡上來得到啟發(fā)的。中國的文學、文化和藝術(shù),每當遇到停滯不前的狀態(tài)之時,人們總會習慣性的往后看,在傳統(tǒng)中尋求答案,比如孔子的“克己復禮”、魏晉“竹林七賢”的返樸歸真、唐宋的“古文運動”等,重視傳統(tǒng)成為中國文化的特色之一。
基于此,趙孟頫認為,不論是書法、繪畫還是其他藝術(shù),都應該進行這樣的“傳統(tǒng)”回顧,而他的“古”,又帶有很濃厚的保守主義色彩,以魏晉時期的藝術(shù)風度為上,提倡晉唐并重。
但是,正如我們前面所說的,趙孟頫這一切的努力并沒有得到后世人們的承認,相反,他們還認為趙孟頫書法媚俗無骨,真的是這樣么?
實際上,后世文人的心態(tài),非常耐人尋味,這里舉兩個人的例子,那就是生活在明清之際的傅山以及生活在乾隆年間的紀昀。
這兩個人對于趙孟頫的評價可謂是天壤之別,但是他們都提到了一個共同的地方,那就是趙孟頫的身份。
趙孟頫的身份實在是特殊。紀昀等人在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·卷一百六十六·集部十九》中這樣評價趙孟頫:
孟頫以宋朝皇族,改節(jié)事元,故不諧於物論。觀其《和姚子敬韻詩》,有“同學故人今已稀,重嗟出處寸心違”句,是晚年亦不免於自悔。然論其才藝,則風流文采,冠絕當時。不但翰墨為元代第一,即其文章亦揖讓於虞、楊、范、揭之間,不甚出其后也。而同樣,傅山對于趙孟頫做出了類似的表述:
薄其為人,痛惡其書淺俗。
兩個人的表述雖然最后落腳點不同,但是都提到了一個非常關(guān)鍵的東西,那就是“為人”以及在趙孟頫“改節(jié)事元”這件事。
在傳統(tǒng)的價值觀看來,趙孟頫作為皇室后裔、宋朝大臣,如此這般為元朝人做事,實在是不行的,儒家講求忠孝,在趙孟頫這里,全都被他“破”了,既不忠,也不孝。傅山當時也是面臨著相似的境況,但是他堅決不投降清朝,對趙孟頫異常鄙視。
但是紀昀不同,他就生活在清朝,清朝當時反清復明的活躍分子和思想仍然存在,即便是紀昀真的看不起趙孟頫這種不忠不孝之人,他也只能屈從于當時整個大時代的語境,對此不作評論。
而我們通過這樣一個對比,就可以看出,后世對于趙孟頫的評價,基本上很少能從純粹藝術(shù)的角度來進行分析的,他們往往要站在不同的立場、處在不同時代和大語境下,為了不同的目的、態(tài)度、價值觀,對同一個人做出截然相反的論斷。
因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趙孟頫費了這么大的心思、花了這么多心血,保存、傳承漢文化,卻仍然不被后世的人所認可了。
但平心而論,元朝如果沒有趙孟頫,中華文化以及中國書法以后的走向是什么樣子就很難說了,趙孟頫就像一根“獨苗”,以一個人的力量,支撐起中華文化的傳承任務,這是我們后世的人不應該抹殺的。
有趣的是,晚年的傅山似乎突然同情、理解了趙孟頫,在生命即將走向終結(jié)的那段時間,傅山也終于“原諒”了趙孟頫:
秉燭起長嘆,奇人想斷腸。趙廝真足奇,管婢亦非常。醉起酒猶酒,老來狂更狂。斫輪余一筆,何處發(fā)文章。晚年的傅山,也終于能夠從純粹的藝術(shù)的角度,來給趙孟頫一個公正的評價了。兩個備受時代命運擺弄的靈魂,也在傅山“秉燭”的那一晚,達到了真正的理解。
網(wǎng)友解答:個人覺得,趙孟頫是一個時代具有代表性的大家。其代表性并不單單只其書法方面的成就,更是力排眾議,在風格上重回魏晉的成就,給了當時很多書法界文人以信心。這點成就是無可替代的。
眾所周知,魏晉難學,特難學,難在出新。晉以后,趙孟頫之前,行書在純以二王為基礎(chǔ)上取得成就的只有兩人,第一是李北海,第二是薛紹彭。一個唐人,一個宋人。再準確來說,只有李北海脫的最開,也就是最出新。其余諸家雖也已二王為基礎(chǔ),但大多廣泛吸納眾家。能在二王門中走出來的人,在元代之前,除了李北海,也就趙孟頫了。
元代是一個特殊的朝代,首先是文化方面,由蒙古主政。其次,在宋朝書法也有兩次發(fā)展。第一次是尚意,這個大家都清楚,第二個就是南宋時期,這個時期的書法風格比較扭曲,想脫離北宋的意,但是脫不下去。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靖康之恥,對北宋的一切文化,南宋都比較反叛,甚至還為此編造出了能征善戰(zhàn)的楊家將的故事。
趙孟頫在元代,能重新回到二王,回到魏晉,可以算一次書法界的文藝復興。但是這個文藝復興與西方的概念不同。西方文藝復興是主流,但在書法界,趙孟頫回到二王只是算引領(lǐng)一時的流行書風,讓眾人重拾起對書法的信心,因為很多人認為他們不可能超越宋朝的書法造詣,趙孟頫的出現(xiàn)正好打破了這點。